安寧居家的服務,是身為臨床心理師的我,難得有機會可以踏進病人生活幾十年的家,看到病人平日的生活樣貌,更全面地了解他/她,以及他/她的家庭互動全貌。
在這幾年的安寧緩和工作及居家訪視中,我發現只有少數很有歷史感的居家住所,會在客廳或顯眼的地方,掛出裱框的全家福照片,或是獲頒「模範父親」「模範母親」等,與首長的合照。這些照片多半也都年代久遠、表情嚴肅,甚至有點褪色了。
而在我眼前身形瘦弱的病人,在青壯年時期白白胖胖、一家和樂的全家福照片,卻很少看到。有可能是這個家庭沒有意識到透過拍照留下美好、團聚的回憶。許多家屬在病人接受安寧療護的階段,感慨惋惜地說:「我們都沒有全家福照片!」「現在拍的照也都是病容,媽媽說她要我們記得她好好的樣子,所以現在都不讓我們拍照。」
但也可能,家裡其實有這樣的照片,卻因為沒有刻意去放大沖洗、裱框,所以沒有被放在顯眼醒目的地方,而是深藏在抽屜的大相簿裡,久久才被翻閱一次,甚至根本忘了它的存在。
但更仔細一點觀察,也有不少家庭,在客廳的電視櫃或酒櫃裡,隨手放著一張紙相框框著的聚餐大合照。無獨有偶,幾乎都是西O牛排、陶O屋等某台灣餐飲集團的紙相框,每張照片中的壽星,頭上都戴著一樣的紙皇冠,照片中的大家開心幸福地笑著。
對於鄉下習慣節儉務實度日的老人家來說,特地到正式的餐廳聚餐,似乎太過奢華而感覺有點壓力,總說:「幹嘛浪費錢去吃那個?吃不習慣!」通常是疼愛的小孫子過生日,在兒孫的熱情邀約下,才會願意一同前往有點豪華但又還負擔得起的餐廳,一起享用大餐。而店家主動幫忙拍照、沖洗、裝框的照片,卻往往是病人倒下前,唯一一張大家都開開心心、白白胖胖的全家福照片。
很多長輩不習慣拍照,或是已經習慣用手機拍照、分享,不會特地為了一兩張照片,拿去沖洗裝框。但在西O牛排慶祝特別節日時,再怎麼不習慣拍照的長輩,好像也都被神奇的魔力吸引,從善如流,拍出笑瞇瞇的照片。
店家快快沖洗出來,還送一個紙質相框,客人帶回家,自然會找個顯眼的地方擺著,大家或許沒有意識到,這張照片見證了這個家庭的緊密情感,在臨終照顧的階段,這張照片,或許正是敘說生命回顧的起點。
我常常透過這樣的照片,邀請病人,或是家屬,聊一聊那天聚餐的美好回憶,在進一步引導他們彼此四道人生,肯定家人對於這個家庭的愛與付出。
生命短暫而珍貴,家人間的時光更是不容錯過。小小的邀約,也能造就一個永恆的時刻,無論生活多麼忙碌,距離如何遙遠,只要記得珍惜家人、好友的存在,每次聚會,都是留下美好回憶的契機。即使沖洗照片加上紙相框,只是餐飲集團商業經營的巧思,但卻可能成為家人們最珍貴的財富,讓他們在面臨生離死別的日子裡,能夠牢牢地感受到彼此的陪伴和愛意,讓愛在時間的長河中永存。